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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确定”的美国

国研院 时间:2017-06-29 作者: 张腾军 责编: 龚婷

美国总统特朗普自就职以来在外交上动作频频,向外界展现了一个从惊世的“特朗普现象”转变为“特朗普难题”或“特朗普麻烦”的现实。特朗普时代的美国正发生自冷战结束以来最为深远的变化。世界需要认真研究和应对这个易怒的头号强国。

杂乱无章的外交

在2017年1月20日的就职典礼上,特朗普信誓旦旦:“这一天将会被铭记,美国人重新成为国家的主宰者。”他宣扬美国将拥有新的愿景,那就是“美国优先”。特朗普的外交逻辑简单直接,即一切外交政策均以美国国家利益为首要出发点。他用这个口号赢了选举,并希望借此实现“让美国再次伟大”的目标。

然而,在这个宏大的国家利益论背后,是空洞的政策框架。自上台至今,特朗普始终没有提出清晰的全球战略或区域战略,甚至没有发表一篇完整的外交政策演说。“不确定性”成了外界观察特朗普时代美国外交的一个主要感受。

特朗普打着反传统、反建制的旗号上台,宣告将对美国外交进行颠覆性改革。有外界认为,他要使美国从一个全球国家退回到“孤立主义”的美国。在6月初的香格里拉对话会上,“美国将放弃亚洲领导权的预测”成了一个话题。特朗普特立独行的外交政策令许多国家备感忧虑。

具体行动上,美国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冲击了亚太多边经济一体化进程;退出《巴黎协定》,损伤了全球应对气候变化的信心;多次抨击盟友未承担应有义务,削弱了相互间的战略互信;废除奥巴马在朝核问题上设置的“红线”,多次对朝鲜进行威慑,搅扰了朝鲜半岛局势;要求在美墨边境建隔离墙,令美墨双边关系紧张;等等。这一系列举措凸显出特朗普外交政策碎片化、应急性的特点,缺乏连贯性和一致性。

风格上,特朗普以竞选方式治国,奉行“交易思维”,大搞“推特外交”,依旧言行不羁。他与澳大利亚总理特恩布尔“极不愉快”的通话,引发澳大利亚政界强烈不满;在德国总理默克尔访美之后,随即在社交媒体发文指责德国欠钱;欧洲之行中更当着北约成员国领导人的面,公开指责一些成员国未能分摊军费的应有份额……加上日前在卡塔尔断交风波中的所作所为,特朗普频频使用威慑手段迫使对手就范,不顾及国家间交往的规范规则,令其外交备受质疑。

据盖洛普民调显示,特朗普只用了8天时间就让自己的不支持率过半,创了美国政坛的新纪录。民众支持率一路走低,跌至目前36%的历史同期最低水平。英国《金融时报》首席经济评论员马丁?沃尔夫感叹道,“特朗普彻底改变了我们对于美国代表着什么的观念。我们生活在美国打造的世界。如今美国却在放弃这个世界。我们无法忽视这一残酷现实。”

别样总统的政治算计

特朗普外交政策的背后折射出的是国内政治现实。如果把特朗普的上台作为一种现象,那么其主要意义在于动摇了美国长久以来的国内政治生态。特朗普上台约五个月,绝大部分精力应对国内。有分析认为,他所提出的“美国优先”,实质是“国内优先”。因此,理解特朗普的全球视野,首先要落脚于其国内政治的利益及需求。

特朗普胜选的核心选民是中产和中下层蓝领选民,前者对全球化给他们带来的获得感并不强烈,后者则深信自身的困窘是全球化所致。这一选民基础是特朗普经济民族主义和保护主义倾向的一个根源,他不仅需要在国内拼经济、增就业,更要在国外寻求美国经贸利益最大化甚至是独大化。退出TPP、重谈《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等,皆被视为其迎合国内核心选民的手段。

其次,转移国内视线的需要。特朗普以国内事务为优先,自上台之后宣称改革,力图兑现竞选承诺,但国内情势的复杂程度使其处处碰壁,所遇到的困难和挫折比想象中要多得多。对比特朗普于2016年11月颁布的“百日新政”,其施政效果总体难言理想,多数承诺或未能兑现,或大打折扣:医改努力停滞不前,移民限制令频遭司法挑战,“通俄门”持续发酵,修建“美墨边境墙”遥遥无期,税改方案争议较大……国内议程的艰难,严重掣肘特朗普树立政绩的努力。他迫切需要在自由裁量权较大的外交事务上取得突破,以纾解国内压力。

第三,国内政治斗争形势的影响。一方面,特朗普团队的内部问题是其政令不一的一个原因。特朗普团队出现“人荒”,500多位需要任命的中高层官员至今仅有50多人到位,国务院主要官员及绝大多数职业外交官仍然空缺,这影响到政策制定与执行的效率。更受外界关注的是,内阁各派角力激烈,且大部分官员在外交事务方面缺乏经验,以致难以形成清晰一致的外交政策框架。

另一方面,国内政治环境的恶化加重特朗普施政困难。特朗普公开抨击主流媒体“不诚实”、“虚假”,与媒体之间的紧张关系不仅没有缓和,反而愈加对立。同时,特朗普与情报系统之间的嫌隙加深,这一矛盾在联邦调查局局长科米被解职之后展露无遗。特朗普还面临应对来自民主党的责难和凝聚共和党内支持的压力。这些问题的交织,令特朗普的外交政策面临艰难的舆论和政治环境。

大变革时代中美如何共处

特朗普的上台,使美国从现行国际秩序的受益者和维护者,变成了 “放弃者”、“改变者”乃至“颠覆者”,是美国对现行国际体系及势不可挡的全球化浪潮不满的体现,“愤怒”的美国由此成了新的“不确定”时代的注脚。

鉴于美国仍在很大程度上主导国际格局的走向,其任何微小的变化都将引发蝴蝶效应,对未来地区和国际秩序造成巨大冲击。随着国际体系正在进行的深刻调整与变革,以及全球化与反全球化力量之间的斗争日趋激烈,美国外交政策何去何从就尤为关键,而如何应对乃至影响美国的新行为模式,是包括中国在内的国际社会需要共同思考的问题。

从中国的角度来说,不管现今国际形势怎样变幻,和平与发展的时代主题并没有发生改变,中国自身的定位也没有发生改变。我们仍然要首先做好自己的事,搞好经济建设,努力应对国内业已存在的问题,并力所能及地为国际和地区和平、稳定、繁荣做出自己力所能及的贡献。随着综合国力的提升,以及美国作为头号强国的回缩,中国自然会被国际社会寄予厚望,甚至有一些言论认为中国应该接过美国的班来领导世界。对此,我们应当有清醒的认识,中国目前尚不具备替代美国全球领导地位的能力,也没有这个意愿,我们要主动拒绝那种单极世界或两极公治的概念。

从中美关系的角度上说,稳住了特朗普,就稳住了中美关系,中美关系得到了稳定,全球和平与稳定就有了坚实的基础。为此,我们应该做好以下几个方面的工作:

一是加强高层交往。高层交往归根结底是做人的工作,包括特朗普及其团队。通过做他们的工作,也能对美国的对外政策形成最直观准确的理解。海湖庄园的习特会,为中美关系锚定未来数十年的发展方向,实践证明已经取得初步成效,中美关系回到稳定轨道。我们需继续与美方保持战略层面的沟通,促其进行政策纠偏,承担起国际责任,履行大国义务。

二是深化各领域对话,增进互信。中美现今已建立外交安全、全面经济、执法及网络安全对话、社会和人文对话四个高级别对话机制,这些对话将陆续启动。我们应借助这些对话与美方就两国关心的重大国际和地区热点问题进行沟通协调,讨论分歧管控渠道、冲突避免机制的建立和完善,努力增进相互理解,培育各层级的战略共识。

三是在具体议题上有的放矢。当前中美关系存在两大主要风险点:朝核问题和经贸关系。特朗普一直津津乐道中国迫于美国压力而对朝施压,这是典型的特朗普商人思维,用来向其国内观众邀功。这种想法显然低估了中国外交的独立性和自主性。我们不仅要认清特朗普此举的背后意图,也要主动塑造舆论导向,反复向美方和国际社会阐明,朝核问题的症结不在我,在美方。如果美国不改变对朝态度,那么这个问题只会永远存在。在经贸问题上,特朗普的保护主义言论曾一度令人担忧中美爆发贸易战的风险。经过持续不断的沟通磨合,双方建立了良好的机制和时间表来解决各自关心的经贸问题,目前来说,有关分歧得到了初步管控。但长远来看,擅长打经济牌的特朗普不会因此偃旗息鼓,以其捉摸不定的个性,不排除出尔反尔的可能。我们对此需要做好充足预案,坚守原则又不失灵活。此外,在应对气候变化、埃博拉等全球性挑战时,我们需要努力拉住美国,同时联合国际社会共同对美喊话、施压,促其回归传统。

(来源:《环球》杂志,2017年第13期,作者对内容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