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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盟在东亚合作中“中心地位”的确立及面临的挑战

国研院 时间: 2016-08-19 作者: 魏民 责编: 李敏捷

东亚系列峰会9月6日在老挝万象拉开帷幕,这一系列领导人会议均是地区不同国家围绕与东盟的对话展开的,因而东盟这几天备受外界关注。东盟从自身一体化开始,并在随后几十年的地区形势演化中确立了区域合作中的“中心地位”,但是近年来随着国际形势和地区格局的变化,东盟的“中心地位”正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

一、 东亚合作中东盟“中心地位”的确立

(一)东盟是东亚区域合作的“先行者”

东亚地区的合作始于东盟。1967年,东盟成立标志着东亚地区第一个区域化合作组织的诞生。80年代末90年代初,世界经济掀起了全球化和区域化浪潮,欧美的一体化迅速发展。亚太地区虽然1989年成立了APEC,但这只是一个论坛。对自由贸易需求迫切的泰国,率先提出了建立东盟自由贸易区(AFTA)的倡议,并被东盟接受。1992年1月,东盟第四届首脑会议决定从1993年起的15年内,建成AFTA。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后,AFTA进程几次提速,2002年底目标基本实现。

(二)构建“10+1”轴心—轮辐架构,东盟成为东亚一体化的“领头羊”

上世纪90年代末,东盟与中日韩分别开展机制性对话。2002年末,东盟和中国启动了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谈判,之后东盟又分别与印度(2003年10月)、日本(2003年10月)、韩国(2004年11月)、澳大利亚和新西兰(2005年3月)启动了双边自贸区谈判,最终形成了以东盟为轴心,5个“10+1”为轮辐的区域一体化格局,东盟理所当然成为了东亚一体化的引擎。

(三)通过搭建“10+3+N”平台,东盟确立了在区域合作中的“中心地位”

亚洲金融危机爆发成就了东盟在区域合作中的“中心地位”。1997年底,东盟邀请中日韩在吉隆坡召开首次东亚领导人会议,共商克服金融危机对策,拉开了10+3东亚合作进程的序幕。此后,东盟又推出了“10+6”合作框架,即10+3+3(印度、澳大利亚、新西兰)的合作,在此基础上,东盟又进一步邀请美国和俄罗斯参加,形成了东亚峰会。无论是10+1,还是10+3、10+6和10+8,其圆心都是东盟。东盟在区域合作中不仅发挥了“功能性平台”的作用,也俨然成为了亚太地区的“权力中心”。

二、东盟的区域合作中心地位受削弱

长期以来,东盟凭借大国平衡政策和自身努力,顺应地区国家对经济一体化的需求,成功地以小国调动大国,成为地区合作的中心,在世界范围内也产生了一定影响。然而,进入新世纪第二个十年以后,随着国际和地区形势的变化,东亚合作格局发生重大调整,东盟的区域合作中心地位受到多方面挑战。

首先,泛亚合作由虚入实,东盟难以驾驭宏大的地区合作构想。2014年,在北京举行的亚太经合组织(APEC)领导人非正式会议批准了《推动实现亚太自由贸易区路线图》,将亚太自贸区(FTAAP)作为终极目标,启动相关进程。大部分东盟成员国是APEC成员,但还有老挝、柬埔寨不在其中,这影响了东盟在亚太范围的合作中发挥中心作用。

其次,美国配合“亚太再平衡”极力推进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明显干扰了东盟一体化进程。东盟被分裂为TPP成员和非 TPP成员两个阵营,新加坡、文莱、越南、马来西亚已是TPP成员,泰国、菲律宾希望加入,对TPP态度一度消极的印尼也在2015年公开宣布谋求加入。参与TPP谈判的国家在经济开放、发展模式等很多问题上正与非TPP成员拉开距离,这对东盟自身的一体化进程将会产生复杂影响,东盟十国协调立场增加了难度。

第三,中国在地区合作中更加积极主动,对东盟国家产生了很强吸引力。近年,中国努力打造以自身为主的自贸体系,2015年与东盟启动自贸区升级版谈判,同韩国、澳大利亚达成双边自贸协定,还决定与新加坡进行自贸区升级谈判,中日韩三国自贸区谈判、中美投资协定(BIT)谈判也在艰难推进。中国实施“一带一路”倡议,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和丝路基金投入运营,对地区合作产生深远影响,亚太地区的经济一体化开始更多讨论各国如何与中国进行战略对接并开展更深层次合作。东盟部分国家已被纳入“一带一路”发展规划,向中国看齐成为不少东盟国家的战略选择。

此外,俄罗斯提出大欧亚伙伴计划,意图以欧亚大陆为平台,打造新的经贸合作框架,向东盟张开了双臂。在中国“一带一路”和俄罗斯“欧亚计划”两大张力作用下,东盟的地位势必受到影响。

三、“小马”难再拉“大车”

东盟在区域合作中的中心地位受到挑战,根本原因在于地区力量对比发生变化,一体化进程呈现多重结构叠加的格局。

东盟的经济实力和领导力下降是不争的事实。经济上,东盟内部差异巨大,互补性差,相互依赖程度低。东盟内部贸易只占其全部贸易的四分之一。马来西亚、新加坡的人均GDP已突破一万美元,缅甸、柬埔寨、老挝却还在为解决温饱问题努力。新加坡、文莱、越南、马来西亚加入TPP非但不会带动东盟经济整体发展,反而会进一步拉大东盟成员国间的差异,增加东盟经济一体化的难度。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之前,东盟的区域合作战略是由印尼牵头,马来西亚、新加坡、泰国、菲律宾等国共同驱动。然而随着苏哈托、李光耀、马哈蒂尔等老一辈政治家相继离世或退出政治舞台,东盟内部的强人政治明显弱化,成员国对地区合作的需求也越来越分化。

随着中日印积极参与地区合作以及美国加入东亚峰会,力量对比天平向大国倾斜,东盟主导地区合作进程越来越力不从心。虽然东南亚国家努力建设东盟共同体,外界始终怀疑这个共同体能否像其他一体化组织那样,形成高度的同质性、统一性、内聚性、机制性和整体性。东盟自己的专家也有类似担忧,认为东盟在集中资源应对外界压力方面做得好,但在国内市场共享以及规则条例和制度的标准化方面做得不够。

四、RCEP谈判能否为东盟注入活力

东盟过去拒绝整个亚洲层面的区域合作,只希望建立以东盟为核心的合作体系。但TPP的出现改变了东亚一体化的格局。为防止自身被边缘化,东盟推出了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方案。2011年2月,在缅甸首都内比都举行的第18次东盟经济部长会提议组建RCEP。在当年举行的东盟峰会上,东盟十国领导人批准了RCEP方案。2012年8月,东盟十国与中、日、韩、印、澳、新西兰的经济部长就组建RCEP达成原则共识。

RCEP是东盟与中、日、韩、印、澳、新西兰六国之间建立的五个自贸区的扩展。在RCEP框架下,东盟的功能中心地位非常突出。东盟在RCEP谈判中倡导的低门槛准入最大限度维护了东盟成员国的内部团结。由东盟主导的RCEP谈判如能早日达成一致,可以延缓东盟在区域合作中引导作用下降的趋势。

致力于RCEP谈判的东盟需要在TPP和“一带一路”之间把握平衡。TPP推行的是高开放度自由贸易和高标准国际贸易规则,与部分东盟国家的发展阶段并不相称。东盟成员若过度迎合TPP,势必带来很多超出其自身承受力的负担。“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重点是基础设施建设和互联互通,更适合东盟国家的现实需要。东盟也已相应提出“互联互通总体规划”,完全可以和中国探索出更紧密的地区合作路径。

当前,各国对中国经济的依存度持续上升,中国在地区合作中的引导作用更加突出。中国已是128个国家的最大贸易伙伴,2015年中国—东盟双边贸易额达4720亿美元,相互投资额达1500亿美元。中国持续成为东盟第一大贸易伙伴,与中国的经济往来是东盟必须紧紧抓住的区域合作亮点。

东盟也应积极寻求在泛亚地区合作中发挥作用,继续引领区域合作的基本方向。当前亚太区域合作出现双轨竞争的格局,APEC的20多个成员中的一半是TPP成员,RCEP的16个成员中的7个是TPP成员。TPP在各国得到议会批准还需要一段时间,RCEP谈判应尽量争取在今年底达成。这两个地区经济一体化架构各有特点、互有交叉,而亚太地区一体化的最终目标是建立FTAAP,因此TPP与RCEP的融合是亚太各经济体下一阶段面临的重要任务。各方都应致力于推动更具包容性和前瞻性的FTAAP的最终建立。东盟作为东亚一体化的先行者和核心力量,也应积极寻求在泛亚合作中发挥作用。

当前,中美日印等大国关系中竞争一面有所上升,地区合作也越来越成为大国较量的竞技场,但各方均不掌握绝对的优势,东盟仍可继续发挥平衡大国的作用。在RCEP架构中,东盟占有力量优势,东盟内部协调统一立场,有利于区域合作的整体推进。实践中,倡导相互尊重、协商一致的“东盟方式”也被各方普遍接受。此外,东盟在争端解决机制建设、东盟秘书处在贸易政策审议方面发挥的积极作用,是其他地区合作机制所不具备的,也值得借鉴。

 

(来源:《世界知识》,2016年第16期,文章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