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号:

海湾安全与伊朗因素探析

国研院 时间: 2016-08-05 作者: 王泽胜 责编: 龚婷

摘要:作为海湾地区大国,伊朗 1979年“伊斯兰革命”后与美国和海湾国家的关系持续紧张。2011年“阿拉伯之春”后引发的中东乱局和“伊斯兰国”暴恐肆虐,地区动荡持续发酵,伊朗的地位和影响力再次凸显。2015年7月,伊朗核问题达成全面协议后,伊朗和美国关系转缓成为标志性事件,未来走向值得密切关注,美国政策成为影响海湾安全局势的重要因素。同时,在“一带一路”框架下,中国与中东国家的关系发展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新机遇。

关键词: 伊朗、海湾安全、美国、海合会

伊朗“伊斯兰革命”后对外输出革命,推行反美和反沙特为首的海合会君主制国家的外交政策,双方在海湾地区形成长期的对峙局面。2011年“阿拉伯之春”后,伊朗的地缘政治环境逐步改善,其地区大国地位与影响进一步突显,海湾的安全形势发展出现新的变化。

一、伊朗困境:动荡海湾与“伊朗威胁论”

海湾地区包括波斯湾沿岸海合会6个成员国(科威特、沙特、巴林、卡塔尔、阿联酋和阿曼)以及伊拉克和伊朗共8个伊斯兰国家。从历史的发展逻辑观察,中东丰富的油气战略资源、特殊的地理位置和伊斯兰特质使海湾地区一直成为大国霸权博弈与地区国家强权争雄的舞台,地区安全局势持续动荡,对伊朗的地缘和国家安全构成严峻挑战。

1979年伊朗 的“伊斯兰革命”成为伊朗与美国和沙特等海湾国家关系重新洗牌的分水岭。“伊斯兰革命”后,霍梅尼在伊朗建立什叶派伊斯兰神权政治,打破了海湾的地缘政治环境,奉行“不要西方,不要东方,只要伊斯兰”的对外政策,并自称为伊斯兰正教首领。伊朗猛烈抨击逊尼派沙特等海湾君主制国家为伊斯兰“异端和非法”,并攻击埃及追随美国并与以色列实现和谈。伊朗革命成功和奉行的外交政策在伊斯兰世界产生深远影响,“伊朗模式”和“伊朗道路”横空出世,使伊斯兰两大阵营重陷分裂与冲突。波斯人伊朗强烈抨击美国及其“走狗”犹太人以色列的“强权、霸权”中东政策,攻击阿拉伯人沙特等逊尼派海湾国家与美国勾结和结盟来实现“石油换安全”。美国丑化伊朗为“无赖国家”和“邪恶轴心”,伊朗则谩骂美国为“大撒旦”。长期以来,学界普遍认为美国和伊朗的矛盾属于意识形态和战略层面的对抗,而伊朗与沙特等海湾国家的矛盾则属于宗教和民族层面,并与领土和资源纠纷及地区争雄野心夹杂在一起。“伊斯兰革命”后,伊朗与美国和沙特等海湾国家开始转入持续的对抗和冲突。

1980年至1988年,伊拉克与伊朗两个强邻之间爆发了持续8年的两伊战争,沙特等海湾国家一致支持伊拉克打击伊朗。为应对强邻主要是伊朗的威胁,1981年,海湾6个君主国决定联合自保,成立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委员会(海合会)。海合会6国虽然拥有巨额“石油美元”,但国小人少,军事力量太弱,始终对两伊安全威胁抱有恐惧和疑虑。为维护自身安全,1991年3月,海合会六国和埃及、叙利亚签署《大马士革宣言》,组建地区维和部队。2012 年11月,海合会成员国正式签署《海合会安全协议》,并于同年12月海合会麦纳麦峰会宣布组建一支陆、海、空三军司令部。2013年4月,“半岛之盾”部队开始在巴林增设指挥部。另外,几十年来,沙特等海合会六国不惜花费巨额石油美元从美国、英国、法国等西方国家采购最先进的武器装备,希望靠西方的军备技术与质量优势来压制和防范伊朗,使海湾演化为世界上军备竞赛最激烈的地区之一。

美国在冷战后成为全球唯一超级大国,在中东地区谋求单极霸权。海湾战争后,美国在海湾推行“遏制伊朗和伊拉克”的新政策。在中东地区,国际关系的变化逐渐在地区国家之间形成亲美和反美两大阵营。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前海湾事务主管波拉克曾指出:“美国在阿拉伯世界的最亲密盟友包括埃及、沙特、约旦、摩洛哥、科威特、阿联酋、卡塔尔、巴林和阿曼。[1]” 而伊朗、伊拉克、叙利亚、苏丹和利比亚则被美国划入反美的“无赖国家”阵营。为打破美国及其地区盟友的封锁与高压,伊朗致力于发展核武器。伊朗研发核武计划让海湾国家和美国惊恐,美国的中东战略盟友以色列更将伊朗的核威胁视为事关自己生死存亡的最大安全威胁。美国和地区盟友一致强烈谴责两伊支持中东地区的恐怖主义,发展核生化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威胁以色列的安全和国际能源安全及反对美国主导的中东和平进程,伊朗和伊拉克成为美国和沙特等海湾国家的共同威胁。1990年伊拉克萨达姆对科威特发动侵略战争,1991年美国经过联合国决议授权,在沙特等海合会国家支持下,率多国部队打败伊拉克军队,恢复科威特主权,并对伊拉克实行10余年的制裁。“9?11” 事件后, 美国以全球反恐为核心, 对伊斯兰世界的政策发生根本改变,由“求稳”转向“促变”,包括2001年发动阿富汗战争推翻塔利班政权;2003年美国以伊拉克发展核武等为借口发动伊拉克战争, 推翻萨达姆政权, 从安全、政治、经济和社会等多个方面改造和重建伊拉克;对中东进行“民主改造” , 使用经济援助和政治施压等多种手段推动沙特、埃及等多个国家进行民主选举,推动巴以和平进程,力图解决伊朗核问题。[2] 随着伊拉克萨达姆政权被推翻,卡扎菲推动利比亚改善与美国关系,苏丹的反美色彩也逐渐弱化,伊朗、叙利亚、黎巴嫩真主党、巴勒斯坦哈马斯以及伊拉克的什叶派政治力量结成新的“什叶派新月”反美阵营,伊朗成为核心。[3] 围绕伊朗的核问题,美对伊朗采取经济制裁、外交孤立、军事威胁和媒体丑化攻击等长达10余年的严厉制裁,伊朗综合国力遭到严重削弱,经济遭重创。2015年7月,伊朗核问题谈判终于达成历史性协议,美伊关系出现转缓局面。

动荡海湾国际关系演变的最终结果——美国一家独大,主导海湾事务。在海湾地区,尽管沙特等海合会国家与美国之间也存在着诸多矛盾,时常批评美国的中东地区政策,但双方的共同利益仍大于分歧,尤其在对待伊朗这一根本问题上。美国打垮了伊拉克萨达姆政权,遏制了伊朗的核武研发计划,与沙特(伊拉克战争后从沙特撤军)、巴林、科威特和卡塔尔等海湾国家签订双边军事协议并实际驻军,形成美国联手沙特等海合会国家制裁伊朗和伊拉克的安全格局。

无论从政治、经济、军事、安全、战略、反恐、能源、民族、宗教和帝国遗产等众多方面衡量,伊朗都属于海湾地区独一无二的大国。但是,海湾地区持续的动荡和冲突并没有给伊朗带来地缘政治优势,尤其是伊朗和美国交恶与对立长达36年,伊朗遭到美国和西方国家的长期制裁与孤立,沙特等海湾国家对伊朗严重缺乏安全信任,“伊朗威胁论”的阴影一直弥漫在海湾地区。

二、海湾安全局势新变化与伊朗的崛起

当前,海湾安全局势出现一些新的变化,伊朗的地缘政治环境有所改善,在海湾和中东形成一个“以伊朗为中心” 的连接也门、巴林、伊朗和伊拉克、叙利亚和黎巴嫩至巴勒斯坦的团结阵线。这与2011年“阿拉伯之春”后引发的中东乱局和持续动荡密切关联,伊朗在海湾与中东的地位和影响力进一步凸显。

(一)“阿拉伯之春”与伊朗的“伊斯兰觉醒”

中东地区的“阿拉伯之春”给伊朗和地区安全带来严峻挑战。2010年底肇始于突尼斯的这场被美国等西方国家视为“阿拉伯之春”的民主革命浪潮迄今已5年有余,西亚北非地区被卷入持续的急剧动荡和分裂之中,影响深远。这场由内至外引发的群体性抗议浪潮像超强地震波一样瞬间席卷几乎所有阿拉伯国家,民众的愤怒火焰像火山一样爆发。穆巴拉克、卡扎菲、萨利赫等地区“铁腕强人”一个个被铲除。突尼斯、埃及、利比亚、也门四国政权更迭并面临着内政和外交等一系列“国家重建”的艰巨任务。叙利亚、也门和利比亚陷入战争。伊拉克和叙利亚成为“伊斯兰国”恐怖组织暴恐肆虐的大本营。科威特、沙特等海湾国家不但有财阀支持恐怖分子,而且也成为极端恐怖分子袭击的目标。沙特和阿联酋首次派联军平叛什叶派穆斯林民众在巴林的抗议活动。沙特在未经联合国授权、未与美国“盟主”打招呼情况下自组联军,出兵打击也门胡塞反政府武装,伊朗支持胡塞,双方形成拉锯战僵持状态,也门深陷内战乱局。美国和西方国家长期支持与培植的地区盟友国家在“阿拉伯之春”面前一个个如“过山车”一样倒来倒去,民众要求“民权”和“民生”的呼声响彻云霄。沙特等海合会六国视这场运动为对自身的威胁,出于抱团取暖和自保,海合会实现扩员,接纳约旦和摩洛哥为会员国,并积极改善民生和加强成员国之间的内部沟通与协调,期望疏解民怨和保持政局的相对稳定,但也门内战和“伊斯兰国”暴恐的扩大化对海湾安全构成现实的潜在威胁。而被美国和西方长期“妖魔化”和欲“颠覆政权”的伊朗,政权不但持续稳定,而且民众高度团结。温和改革派候选人鲁哈尼在2013年伊朗总统大选中战胜内贾德总统,出任伊朗新一任总统,内政外交皆有新举措,中东地区大国埃及和土耳其逐渐加强与伊朗的亲善合作关系。中东阿拉伯国家的持续动荡与伊朗的稳定形成强烈对比。

与西方看待此次中东民主革命浪潮不同,伊朗最高领袖阿亚图拉哈梅内伊将这场“阿拉伯之春”视为“伊斯兰的觉醒”,是伊朗1979年“伊斯兰革命”的“果实”。“阿拉伯之春”爆发不久, 2011年3月,哈梅内伊在伊朗新年之际向民众发表讲话,清楚表达了伊朗对这场阿拉伯国家民众起义所持的立场与看法。哈梅内伊强烈谴责利比亚独裁者卡扎菲及北约对利比亚的干涉和军事打击行动,强调“美国和西方在利比亚追求的只是石油资源”,“企图在利比亚建立大本营来控制突尼斯和埃及未来的政府”。哈梅内伊提醒伊朗民众这次起义有两个基本特征:“民众冲向街头及其宗教倾向”。作为唯一卷入该地区起义的什叶派为主的国家,巴林成为哈梅内伊批判的特殊国家,他严厉谴责巴林国王,指出“巴林人民的起义本质上与埃及、突尼斯、利比亚和也门人民的起义一样”,“巴林人民需要的仅仅是自由选举,这是过多的奢望吗?”哈梅内伊强调,伊朗将坚定支持该地区所有起义,而不管他们是逊尼派国家或者是什叶派为主的国家,穆斯林民众都在伊斯兰同一个口号下追求自由,不管是来自加沙、巴勒斯坦、突尼斯、利比亚、埃及、巴林和也门,这不是什叶派和逊尼派之间的问题,而是民众起义反抗压迫与侵略。哈梅内伊把这场席卷中东阿拉伯国家的穆斯林民众的起义风暴视为“伊斯兰的觉醒”和“伊朗自己的1979年革命”。[4] “阿拉伯之春”为伊朗拓展外交空间提供了新契机,伊朗地位和影响力日益上升。

与埃及:伊朗与埃及的关系发展充满曲折和变化。伊朗与埃及是中东两大宿敌。埃及不但亲美,而且萨达特总统1979年还与以色列签署和平条约,并收留流亡的伊朗前国王巴列维。两伊战争中,埃及支持伊拉克。2011年2月,穆巴拉克政权倒台,穆兄会成员穆尔西成为埃及新总统,支持与伊朗建立友好关系。2013年2月,伊朗前总统内贾德对埃及进行了为期3天的历史性访问,标志着在过去30多年里伊朗高层首访埃及。戏剧性的是,穆尔西政权2013年7月很快垮台。2014年2月,埃及检察院宣判穆尔西犯有“间谍罪和向伊朗革命卫队出卖国家秘密”。2014年5月,赛西出任埃及新总统,经济重建需要海湾国家的巨额资金支持,外交重新转向沙特等海湾传统友好国家。2015年10月,沙特外交大臣朱拜尔访问埃及,双方表示在叙利亚问题上立场一致,但对于叙利亚现总统巴沙尔的去留,埃及并未明确表态,而沙特等海湾国家则坚决要求巴沙尔下台。而叙利亚巴沙尔长期来是伊朗的战略盟友和“铁杆”。因此,伊朗与埃及两国关系的改善仍尚需时日。

与突尼斯:由于突尼斯前总统阿里亲美,伊朗视突尼斯为“不可信任的国家”,最高领袖哈梅内伊曾谴责阿里总统为“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特工”。突尼斯革命后,伊朗很快改变政策。2014年1月,突尼斯临时政府通过新宪法,伊朗议长拉里贾尼率团出席庆祝大会;2月,伊朗总统鲁哈尼在德黑兰接见突尼斯大使时赞扬“突尼斯是中东地区民主的先锋”。2015年6月,伊斯兰恐怖分子在突尼斯一家酒店发动恐怖袭击,造成38人死亡,多人受伤,伊朗强烈谴责他们“背离伊斯兰的宗旨”。2015年12月,两国签署旅游合作协议,鲁哈尼总统邀请埃塞卜西总统方便时访问伊朗。

与利比亚:伊朗强烈谴责北约与西方对利比亚干涉,但在卡扎菲2011年10月死亡后正式认可利比亚的临时政府——“国家过渡委员会”。伊朗外交部新闻发言人迈赫曼帕拉斯特祝贺“利比亚人民的胜利”,“卡扎菲的死意味着暴君和压迫者历史的终结”,强调伊朗愿意与利比亚扩展全面合作关系。

与巴林: 2011年2月,巴林什叶派民众举行大规模游行示威,占领麦纳麦珍珠广场,愤怒要求政府取消对什叶派民众在政治、经济和社会等方面的种种限制和歧视。海合会同意沙特和阿联酋出兵巴林镇压了示威群众。伊朗和巴林两国互相抨击,巴林与海合会其他国家认为伊朗在挑动和支持巴林的什叶派穆斯林闹事。为缓解关系,巴林对伊朗主动示好,积极外交斡旋,对伊朗的核谈判取得的进展表示欢迎,并祝贺伊朗与美国等达成“联合行动计划”。巴林外交大臣哈立德公开表示:“核问题的进展将为本地区带来和平意识”,同时呼吁伊朗“采取认真的行动和措施,减轻地区国家对干涉内政和支持地区国家内部恐怖团体的担忧”。受沙特与伊朗断交的影响,2016年1月4日,巴林宣布与伊朗断交。

与叙利亚:2011年至2012年,当其他“阿拉伯之春”国家广遭非议时,伊朗很少提及叙利亚。伊朗对叙利亚巴沙尔政权的军事和经济支持已经不是秘密,伊朗支持叙利亚,以便保持和维护伊朗、叙利亚与黎巴嫩真主党之间的战略三角关系。两伊战争期间,叙利亚是唯一支持伊朗的阿拉伯国家。埃及、约旦和沙特等海合会国家都支持叙利亚反政府军,要求巴沙尔下台,这些国家与伊朗的关系发展将变得格外微妙。而目前叙利亚和邻国伊拉克深陷极端组织“伊斯兰国”恐怖威胁之中,反恐离不开地区大国伊朗的支持。2016年4月,在联合国推动下,叙利亚和谈大会在日内瓦举行,各方观点与立场分歧仍然很大,前景充满波折,但唯有和谈才能真正解决危机。

与也门: 2015年1月,胡塞武装占领了也门总统府并软禁总统哈迪,2月哈迪总统逃离萨那至亚丁。支持哈迪的部落武装和政府军与胡塞武装在亚丁发生激烈武装冲突。 3月哈迪逃往沙特首都利雅得,呼吁阿拉伯国家实施紧急军事干预,沙特率先对也门境内胡塞武装发动空袭。阿联酋、巴林、卡塔尔、科威特等海合会成员国以及埃及、约旦、苏丹、摩洛哥等国积极呼应。伊朗强烈谴责沙特等国干预也门内政。也门是一个传统伊斯兰国家,逊尼派穆斯林占53%,什叶派占47%。伊朗支持什叶派胡塞反政府武装,并向其提供武器装备,当前也门内战事实上已演变成伊朗和沙特之间的“代理人战争”。在联合国的促和努力下,也门冲突各方边打边谈,于2016年4月在科威特召开也门和谈大会。尽管分歧仍在,但和平曙光在前。

与沙特:目前伊朗与沙特在也门、巴林和叙利亚等地区问题中的立场针锋相对,双方的矛盾和斗争凸显出浓厚的宗教色彩和地缘政治争夺的特点。伊朗和沙特历史结怨甚深,伊斯兰什叶派和逊尼派两大派别的宗教矛盾冲突源远流长。伊朗1979年“伊斯兰革命”后把沙特视为美国和西方国家的“傀儡”,两国关系始终处于明争暗斗的对峙和竞争状态。伊朗对“阿拉伯之春”的支持引起沙特和其他海湾国家的疑虑与不满。2015年12月,沙特组织34国建立伊斯兰国家反恐军事联盟,应对和协调在伊拉克、叙利亚、利比亚、埃及和阿富汗的反恐行动,伊朗被排除在联盟之外。2016年1月2日,沙特处决包括什叶派教士尼米尔在内的47名反对沙特政府的“恐怖分子”,引发德黑兰民众示威并焚毁沙特驻伊朗大使馆。后两国关系急转直下,1月4日,沙特宣布与伊朗断绝外交关系。美国对沙特与伊朗断交事件表达严重关切,国务卿克里密集开展电话外交,分别与巴林、科威特、卡塔尔、阿联酋和阿曼等国外长通话,推动局势降温,避免各国对事态做出过度反应。欧盟对沙特违反人权做法提出批评,同时谴责伊朗民众冲击沙特驻伊朗使馆的行为。巴林、苏丹、摩洛哥、约旦相继宣布与伊朗断交,阿联酋降低与伊朗的外交级别。与此同时,中国、俄罗斯、德国、法国等纷纷呼吁沙特与伊朗保持克制,缓和双方紧张关系,通过对话解决矛盾。沙特和伊朗断交引发海湾和中东局势紧张,但总体看,局势仍在美国控制之下,沙特和伊朗都需要美国的安抚。当前,沙特与伊朗断交事件再次引发国际社会对两国内政、外交政策以及对海湾和中东安全局势的担忧。总体看,两国合则两利,斗则俱伤。

(二)伊朗面临新的发展机遇

伊朗核协议的达成以及美伊关系的转缓,对海湾地区的安全局势影响深远。历时10多年的“马拉松式”的艰苦谈判, 2015年7月,美、英、法、俄、中、德与伊朗终于达成核协议。协议规定,伊朗必须放弃核武器,其核项目将在未来超过10年的时间里接受有关国际机构的管制,美、英、法、俄等国将视伊朗执行协议的情况逐步解除制裁或重启制裁。协议要点包括:伊朗重申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寻求、开发和获得任何核武器;允许伊朗保留多处核基础设施和在伊朗境内进行铀浓缩作业的权利;国际社会对伊朗的武器禁运将再持续5年;伊朗在未来10至15年内限制、部分减少核活动,同意国际原子能机构进入核设施深入检查;伊核问题六国同意在伊朗履行协议中列明的相关承诺后,解除针对伊朗的所有联合国制裁;若伊朗违反协议,相关制裁将在65天内启动。伊朗外长扎里夫称该协议是“历史性时刻”,同时也是“双赢解决方案”,将开启伊朗与西方关系的新篇章。伊朗总统鲁哈尼表示,伊核协议的达成将“开启新视野”,“不必要的危机”已经得到解决,现在各方可以关注“共同的挑战”。欧盟外交和安全政策高级代表莫盖里尼表示,伊核协议的达成将开启通向国际关系新篇章的道路,同时展现出“外交、协调与合作能够克服数十年的紧张与对抗”。 美国总统奥巴马称,伊朗核项目实现了“重要的第一步”,这份过渡性协议开始了使世界变得更加安全的“新道路”,其中的限制性条款将根本性切断伊朗发展核武的途径。奥巴马同时强调,如果伊朗在6个月的时间内没有恪守承诺,美国将恢复制裁,坦承美伊关系仍面临“巨大挑战”。以色列与沙特对协议的达成非常不满,认为这无异于把伊朗放虎归山,贻害无穷。美国和伊朗关系交恶36年,严重影响了海湾的稳定与发展。美国要建立自己主导的海湾安全体系,不但制裁伊朗, “政权更迭”伊拉克,而且给海合会国家、西方国家、俄罗斯等与伊朗开展合作造成很大障碍,也使美国与西方其他国家和俄罗斯的关系充满矛盾。伊朗坚决反对美国驻军海湾,主张海湾的安全应该由海湾国家共同合作来维护,但沙特等海合会国家一直依靠美国,对伊朗的倡议呼应有限。近年来,受制于国际格局的变化与国际形势的发展以及美国综合国力的相对下降,美国在中东和海湾地区实行战略收缩,以便更好地实现“亚洲再平衡战略”。伊朗为打破美国的封锁和制裁,积极研发核武器和弹道导弹,引发以色列和沙特等地区国家的强烈恐惧与不安,伊朗一旦拥有核武,中东地区目前的力量均势将被打破,同时国际核不扩散体系面临挑战,也刺激美国和俄罗斯等大国的地区博弈复杂化。核协议的签署,对伊朗而言,利大于弊,避免了美国和以色列对伊朗的战争威慑,伊朗终于和美国这个令人讨厌的“大撒旦”握手言欢,承受的战略压力大大减缓, 伊朗有了更多和更好的发展空间。对美国而言,美国终于可以卸下伊朗发展核武的威胁重负,减轻了中东的包袱,更好地实施战略资源向亚太转移,同时美国未来可以视情让伊朗在海湾和中东地区发挥更积极的作用。美伊关系转缓大大缓解了笼罩在海湾上空的紧张气氛,诸多矛盾得以疏解与控制。尽管以色列和沙特等地区国家对伊朗的未来发展与崛起充满复杂的心情,但也不得不面对美伊关系变化带来的地区安全新格局,一个强大和崛起的伊朗必将改变地区力量格局,形成新的地区均势。

三、中国在中东的独特大国外交影响力彰显

在中东海湾地区局势动荡以及沙特与伊朗断交风波发酵的复杂背景与敏感时刻,习近平主席2016年1月19日至25日首访沙特、埃及和伊朗三个地区大国并分别与之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有力提升了中国与中东国家关系的整体水平,进一步突出中国外交的“软实力”和独特中东外交内涵。

聚焦和平与传递中国外交新理念 长期以来,因各种传统安全因素与非传统安全因素交织在一起,以及域外大国的霸权与干涉政策,造成中东地区冲突与战乱不止,局势动荡。而中国外交奉行和平共处五项基本原则,主张互相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与和平共处,中国坚持大小国家一律平等,尊重和发挥联合国的积极作用。中国这种一以贯之、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理念与政策得到地区国家越来越多的广泛认同。习近平主席积极宣示和践行中国特色大国外交新理念,庄严承诺中国是为中东地区和平而来。习主席指出,化解分歧关键要加强对话,破解难题关键要加快发展,道路选择关键要符合国情。在“一带一路”新形势下,双方要抓住机遇,努力打造中国与中东国家的命运、利益与责任共同体,为实现双赢、多赢和共赢创造更加有利的和平环境。

聚焦发展和推行合作新方式 中国将继续奉行正确的义利观,坚持创新、协调、绿色、开放与共享的发展合作新理念,承诺共同发展,共建“一带一路”,对接各自发展战略。中国与沙特、埃及、伊朗三国共签署52项合作文件,内容包括经贸、能源、金融、通信、航空航天、气候变化等诸多领域,突显出“1+2+3”合作的全新格局。中国的发展新理念将为中国与中东国家关系持续发展以及“一带一路”建设注入新的动力。

聚焦文明与推进平等对话 习近平主席指出,中华文明与伊斯兰文明要加强平等对话与交流。与“西方文明中心论和优越论”不同,中国主张人类文明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应积极倡导文明互鉴与宽容,反对一切针对特定民族与宗教的歧视和偏见,共同抵制各种形式的恐怖主义和宗教极端思想。思想力决定行动,而行动将化解分歧与偏见。在“一带一路”框架下,源远流长的中华文明与伊斯兰文明将携手共进,续写人类文明友好交流新篇章。中东国家对习主席此次访问反响热烈,政商学各界对双方合作前景都充满期待。当前,中国与沙特、埃及、伊朗各方都在积极落实和跟进相关的访问成果与合作项目,后续行动开始紧锣密鼓的展开。2016年5月,中国-阿拉伯国家合作论坛第七届部长级会议在卡塔尔多哈举行,双方围绕共建“一带一路”,继续深化战略合作。新形势下,中国与中东国家发展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新机遇。

结论

美国奥巴马政府任期即满,下一届美国新政府执行什么样的中东海湾政策将直接影响到地区的安全局势。可以说,未来海湾安全局势发展关键看美国。首先,要看美国对伊朗政策的调整及两国关系的未来走向。伊朗核问题最终协议的达成意义重大,影响深远,伊朗的中东海湾地区大国地位与影响力将与日俱增。伊朗核问题的本质为美伊关系。从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后,美伊交恶长达36年,伊朗遭到美国的严厉持续制裁。在各方促和与压力下,2015年7月,伊朗与美、英、法、俄、中、德六大国终于签署全面核协议,协议规定伊朗放弃核武,国际社会将根据伊朗对协议的执行情况逐步解除对伊朗的制裁。若伊朗不执行协议,制裁将重新启动。目前,协议执行情况顺利,伊朗遭受的制裁及资产冻结逐步解除。制裁解除后,伊朗将获取巨额资金,包括被美国冻结的1000亿美元资产。同时,德国、法国、英国、西班牙、瑞典、俄罗斯、韩国、印度等国纷纷派出阵容庞大的团组访问伊朗,探讨和发展与伊朗的经贸合作。伊朗的综合国力将迅速提升,战略环境将得到大幅度改善。美伊关系未来走向如何?巴列维时代,伊朗曾是美国的战略盟友。未来的伊朗还会成为美国的地区新盟友吗?美伊历史积怨深厚,双方都存在着巨大的信任赤字与反对力量。特别是伊朗国内反美声音强大,核协议签署后,伊朗最高精神领袖哈梅内伊强调伊朗对美国的政策不会改变,伊朗会继续支持中东地区的盟友,包括黎巴嫩的真主党、巴勒斯坦抵抗运动团体和叙利亚政府,将继续呼吁摧毁以色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美伊两国完全建立信任与战略盟友关系在未来相当长时间内尚不具备。但是,新形势下,美伊可以在解决叙利亚、也门、伊拉克、黎巴嫩、巴勒斯坦、核生化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反恐、海湾安全等中东地区诸多问题上加强合作,寻求最大利益公约数,从而推动地区的和平与稳定。其次,要看美国如何协调、平衡与沙特等海合会成员国的战略盟友关系。尽管这种战略盟友关系历经考验,基础牢固,但沙特等海合会成员国对美国调整伊朗政策仍然强烈担忧与疑虑,对美国的中东政策也多有抱怨的声音。长期以来,沙特等海湾国家依靠美国提供安全保护来防范伊朗的威胁。战略重心从中东收缩转向亚太地区后,美国能否让沙特等盟友相信美国有能力继续为他们提供安全保护将成为关键,从而继续配合美国的地区战略。沙特与伊朗都曾经是美国的地区战略盟友,但伊朗国内霍梅尼领导的革命推翻了巴列维政权,沙特与美国随之演变成伊朗的敌人。伊朗与沙特两个海湾地区大国能否建立信任与正常国家关系,将直接关系到海湾安全与稳定,关系到中东地区两大伊斯兰宗派——逊尼派与什叶派穆斯林的和睦。新形势下,美国、沙特与伊朗的关系如何发展值得密切关注。最后,巴勒斯坦问题仍然是中东问题的核心。“阿拉伯之春”后地区局势的发展让这一核心问题进一步边缘化,但核心问题影响和决定其他问题。美国必须改变对以色列的偏袒政策,帮助实现巴勒斯坦建国,才可能赢得阿拉伯国家和地区国家的尊重,从而在中东海湾地区实现真正的安全与稳定。

参考文献:

1. Kenneth M. Pollack, A Path out of the Desert: A Grand Strategy for America in the Middle East, New York: Random House, 2008, p.43.

2. 高祖贵,“美国与伊斯兰世界关系走势”, 《新远见》,第34页。

3. 吴冰冰,“中东伊斯兰教派矛盾的新发展”,《西亚非洲》,2012年第5期,第40页。

4. Hanif Zarrabi-Kashani, “Iran and the Arab Spring: Then and Now”, www.muftah.org, March 7th, 2014

(来源:《阜阳师范学院学报》,2016年第3期)